蒋宛茹教授点滴
文图/杨英
蒋宛茹教授去世已经近三十年了,我早该写一点文字来纪念我所敬重的这位老师。迟迟不动笔的原因有两个:一是信心不足,二是素材积累的不够充分。前段时间,几次在陕师大老校区遇见蒋宛茹教授早年的学生、文学院赵克仁教授。赵教授耐心地倾听了我的想法和顾虑,表示出极大的支持。他说:“我对蒋宛茹教授的了解也仅限于课堂上学生对老师的了解。你的这些回忆听起来非常琐碎如七宝楼台,拆卸不成片段。但写下来,对于大家了解一位现代文学教授的风貌,或许能有帮助。”
年我刚满22岁,风华正茂的年纪。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,我家搬入了陕师大家属区的一栋点式楼。
经过几天的忙碌,总算将新家收拾妥当。一天傍晚,我和母亲在师大家属区散步,迎面走来一位面容清秀,眉眼善良的老人,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整齐地盘成发髻,一身裁剪合身的旗袍衬托出她温婉的气质。
“蒋老师,这是我的二女儿英英,在厂检验科工作。英英喜欢写作,在厂报发表过短文。”母亲介绍说。
老人用亲切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我,夸赞道:“这姑娘眼睛如一汪清泉,长得像她父亲。一看就是个聪明、伶俐的孩子。”
“快叫蒋奶奶,咱们的新邻居。蒋奶奶退休前是陕西师大中文系的教授。”母亲急忙催促道。
面前这位谈吐优雅,颇具学者风范的老人竟然是中文系教授。我赶忙鞠躬行礼问候道:“蒋奶奶好!”
“好!好!”蒋奶奶满意地点头,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,眼角泛出的浅浅皱纹为她凭添出一种岁月静好之美。
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,仅仅是这一面之缘,竟让我日后与蒋宛茹教授结下了一段师生缘。
听母亲说,蒋奶奶的女儿是纺织学院的教师,女婿戈先生与我父母同龄,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水利系,后调入西安话剧院,现在是国内一位极具影响力的影视演员。女儿家离陕西师大较远,只有到了节假日才能回来陪伴老人。
那时候父亲年富力强,看到蒋奶奶生活中存在诸多不便,主动承担了她家所有的重体力活:买煤、买面,代换煤气罐。贤惠的母亲也常常照顾蒋奶奶的日常起居。父母的善举令蒋奶奶十分感动。她逢人就说:没想到自己年纪这么大了,还能遇到好邻居。
一段时间后,蒋奶奶主动向父母提出建议,让我晚上住在她家,她善意地解释道,说这样既能让我家摆脱目前住房紧张的困境,她又能得到我的照顾。父母欣然同意。就这样,我搬入蒋奶奶家。几天后我观察到,蒋奶奶虽然年事已高,但精神矍铄,她像年轻人一样保持着极高的创作热情。只要有时间就会伏案疾书。
一天,趁她有事外出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我悄悄地溜进她的书房,一摞厚厚的手稿整齐的摆放在书桌上,最上面的一页纸用毛笔工整的写着《黑河》二字,那不是寻常可见的楷书而是隶书。秀雅多姿的字体展现出一种夺人眼目的丘壑之美。我一目十行的匆忙阅读完。粗粗算了一下,大概有七、八万字,原来蒋奶奶正在创作一部中篇小说。其中的故事情节以及人物的命运都是围绕着黑河这一主题来展开的。当时黑河引水是西安市*建设的主要工程。“咚、咚……”一阵敲门声响起,我慌忙整理好书稿。
退休的蒋奶奶在最初的那些年积极发挥余热,尤其关心贫困地区儿童的教育问题,三秦大地到处都留下了她为传播知识忙碌的身影。近几年则在家里以文学创作为主,作为九三学社的委员,除了关心国内外新闻,她对我们厂里的事也表现出十分浓厚的兴趣,尤其是和文学沾点边的。
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。正是蒋奶奶挑灯夜读的时间。一本书读完,她开始刷牙漱口,我倒好了热水,用手试了试水温,不冷不热正好。接着照顾她洗脸、洗脚。
临睡前这段时光美好而隽永,即使是现在想起来,那温暖朦胧的灯光,那慈祥秀美的面容,那循循善诱的话语,那祖母般的怜爱,还总能让人感到意犹未尽。我俩躺在各自的床上,谈论的话题往往是不拘一格,有时候是社会热点,有时候是厂里的人文趣事,无论怎样,交流的内容一定是令人轻松愉快的。
“英英,今天厂里工作顺利吗?说说厂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。”
“挺好的,蒋奶奶。就是我们检验科科长新作了一首诗。”
“你们科长还能做诗?”蒋奶奶饶有兴致地问。
科长是纺织学院的研究生,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到我们厂的。他写的诗前半部分我记不清了,最后两句还是很有气魄的。想到科长的诗作,我顿时来了精神,披上衣服腾地一下子坐起身,清了清嗓门:“啊!我们比牛顿还牛,比梵高还高!”我用高亢的声音饱满的情绪朗诵了科长的“大作”。
隔着敞开的房门,听了我的朗诵,她一定觉得很诧异。大概从未听过如此随性不按平仄押韵而创作的诗:“这就是你们车间主任做的诗,看来你们主任还是个有想法的人。”明知这首诗语句既缺乏优美又欠声律,蒋奶奶并没有做评论,睿智的她深知一句不经意的否定,会让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梦想瞬间毁灭。
暂短的静默后她又开启了今晚另一个话题。
“英英,你别看我年纪大了,可我并不排斥新生事物。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文艺节目我也喜欢。电视上小虎队的载歌载舞的表演形式我就很欣赏。还有央视的青歌赛我一届都不落。美声唱法、通俗唱法和民歌唱法各有特点。”
“我也看……更喜欢听那些文化名人的精彩点评……”我说罢,便觉睡意袭来,随即带着一身的疲惫进入梦乡……
……书桌上稍显凌乱的书稿,还是被细心的蒋奶奶发现了。我也因此获得了她的首肯,可以自由出入她的书房。朝南的书房是套房中最大的一间,窗台上摆放着几盆婀娜多姿的兰花,宽大的书桌占据着房间中间的位置,在书桌的左侧并排立着两个书架。书架是陕师大给教职工统一配发的,经过岁月的打磨,上面的油漆斑驳淋漓显得很有年代感。摆满了书的书架,层层叠叠像一堵墙。我顺手在中间的隔层上抽出了一本书,倚在书架一侧阅读,不疾不徐。合书时我不经意地瞥见扉页上知名作家的签名。带着疑惑和不解,我赶忙从书架上又抽出几本书匆忙翻看扉页,这一看不由得我大惊失色,突然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。因为这几本书的扉页上几乎汇集了现代所有著名作家的签名田汉、端木蕻良……还有蒋宛茹雅正、蒋宛茹惠存……等极具文人风格的留言。这些现代文学巨匠难道都是蒋奶奶的挚友?心里一阵紧张,慌乱中几本书从手中滑落。
听到书房内异常的响动,屋外传来她柔和而关心的声音“英英,发生什么事了?”。
“……没什么,……刚才掉下了几本书。”
我赶忙弯腰将那几本书捡起,蒋奶奶进来的时候,我正在书架整理。
她走上前凑近仔细看了看说:“你也喜欢这些书?”
我愣愣地点点头。
“这些书都是作者赠送给我的,你应该多看看这些名著。”蒋奶奶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。她和这些耳熟能详的著名作家都是挚友。
她又转身在书架的上层拿出几张报纸,一边递给我一边说:“这些报纸是你父亲前几日拿给我看的。”我接过报纸一看:《劳动节见闻》、《战高温、夺高产》、《向国庆节献礼》,的确是我几个月来在厂报发表的文章,我脸一红,心想父亲怎么能随便拿我的文章给蒋奶奶看呢?这几篇可都是名副其实的拙作。
“确切地说这几篇应该是通讯报导,能在厂报发表就说明你已经具备了基本的写作能力。虽然只是内部报刊,有的文字仍需要打磨和润饰,如果能在语言上再讲究些,减少连词的使用,免去一些赘述,将会更好。用思想的燃烧和跳跃来讲故事,效果一定会比平铺直叙生动些。”
不愧是中文系的教授,我心悦诚服。
“蒋奶奶,您说地很对!科里的同事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,说我的文章像流水账,白开水一般素然无味。”
“你平时要多读唐诗宋词,没有谁不熟悉诗词而文章写得好的。这里面不可能有捷径走,诗词的秘密在于提炼优美的形象。你的目光不能着眼于此,要尝试着写小说和散文。”
“我从来没想过写过小说和散文。”
“为什么不尝试呢?写你祖父从天津来西安创办*工厂以及家族的变迁,包括你富有传奇色彩的父亲。”
“这些您都知道啦!”我投去敬佩的目光。
“我去校人事处查看过你父亲的档案,你父亲调入师大体育系不到五年的时间,就训练出陕西省大学生运动会男子米栏88年、89年两届冠*。填补了师大在田径主要项目上的成绩空白。除此之外,还要把目光